在bleach完结那天删掉了这篇文,哀莫大于心死。
今天翻到存档我发现我仍然爱着他们。
现在看来的确是过分稚嫩的文字,在婚姻的诠释上也太过幼稚,但我曾试图用这篇作品呈现他们之间那种关系的精神内核,缺少彼此的他们是不完整的。
2017年,我决定重新开始。
久保带人可以践踏漫画的尊严,但是我笔下的一露永远属于我。

→→黑崎一护 15岁  朽木露琪亚 151岁

【一切尚未开始 一切尚未终结】

    「寒潮来袭,东京都局部地区将有中到大雪,防寒指数四星半,雪上运动指数四星半……」

    朽木露琪亚微微伸出手去,怔怔地看着一朵晶莹飞旋,降落,安全着陆在她的指尖,洇成一小滩明亮的水泽。「……怎么了,露琪亚?」也随着怔忪的她停下脚步,黑崎一护困惑地凝视着朽木露琪亚的侧脸。

    然而开始纷扬的雪让他意识到了她失神的缘由。

    「尸魂界没有雪。」朽木露琪亚仰头望向寥惘的夜空,细碎的白色结晶已经在墨蓝色的穹顶织出了一张冰冷的网。这是她来到空座町后遇到的第一场雪,殊异于尸魂界永恒温和地缀布于天空中的星子,亦不同于虚圈怒号着拂过沙丘的粗粝夜风,它如此冷淡,却又如此……

    美丽。

    「你这么一说的确……」黑崎一护想起了瀞灵廷平静有序得过分的日夜——如同两张不停轮换的布景板,一张碧空苍云,另一张繁星作陪,着实一成不变得无趣。而流魂街没有雪……也许算是一种仁慈。贫穷的灵魂们不必重复他们在现世饥寒交迫的痛苦。「不过,你不是有袖白雪么?冬狮郎的冰轮丸也不错啊。」

    「笨蛋!」下一瞬朽木露琪亚就狠狠地在黑崎一护的橘子头上来了一个爆栗,方才那个四十五度仰头望天的文艺少女顷刻画风转变——黑崎一护很好奇就174cm与144cm的体格差而言她是如何实现这一壮举的,虽然他很怀疑那也许是因为自己在对方中气十足的瞪视下颓了一截也说不定。「你把斩魄刀当成什么了?!更何况袖白雪和冰轮丸主要控制的都是冰,不是雪!」

    「是、是。」漫不经心地随口接话,黑崎一护注意到朽木露琪亚的指尖已经在新雪的洗礼下变成了鲜润的桃红色。「你不冷吗?」

    朽木露琪亚的掌心已经堆起了一小撮盐粒一样的细雪。「当然不冷。」但她冻得红红的鼻尖格外没有说服力。「义骸的温度是设定好了的。」

    黑崎一护撇撇嘴。

    他可是知道,浦原美其名曰「为了让顾客更好地体验现世生活」而提高了义骸的仿真度,露琪亚的防寒能力与普通的现世十五岁少女根本没差。这家伙别扭得不行,他就是想提醒也说不出口啊。

    「那就快点回去。」黑崎一护扬了扬手中满满当当盛着食材的布艺环保袋——游子还「贴心」地在上面绣了一只让他头顶青筋让她眼冒金星的恰比……他一个发育健全高高大大的十五岁高中男生拎着这玩意儿走在大街上很不好意思的好吧!

    嘁,那还不是因为你非要什么绅士风度,不让那女人拎啊?她可是死神呦,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生。他心里的小恶魔,不,也许是虚,正在幸灾乐祸地嘲笑它他。

    没有理会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欠扁声音,黑崎一护只是自顾自地迈着步子。

    她会跟上来的。他确定。早点到家的话,他就不用担心某个缺心眼又倔强的死神在大雪天会不会因为贪看雪景冻成狗了——穿得暖暖和和后随便她怎么看都无所谓。

    「喂,一护,你等一下。」被对方叫住,当朽木露琪亚标志性的要开始使坏的三白眼和窃笑映入回过头的黑崎一护眼帘时,他顿生不祥的预感。

    敏锐的直觉和敏捷的身手没能助他逃过一劫……一团雪弹漂亮地在橘色的发上分崩离析,像橘子慕斯上满满地抹上一层洁白糖霜,颇具趣味。

    「哈哈哈哈……!」朽木露琪亚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橘子蜜饯,还带糖粒的那种!不不不,是草莓,噗,草莓蜜饯!」

    「……你这家伙!」发飙的黑崎一护忘记了自己先前还如何担心对方会不会着凉,也从地上揉起一团雪就砸了过去——「Bingo!」他也指着她很没形象地笑了起来,「该说是盐腌乌贼还是盐腌章鱼呢?」

    「一、护!」

    ……接下来两人雪中大战(?)九十九回合自是不提。

    玩心大起的两人打着哆嗦回家后自然是挨了夏梨的一顿臭骂,各自被推进浴室好好冲了个热水澡又喝掉一整碗姜汤祛寒防感冒——不愧是医生家的长女,动作麻利眼神凶恶,一嘴准病号须知唬得人一愣一愣的。

    「夏梨可真彪悍啊。」露琪亚心有余悸地将头整个埋在浴巾里,水珠顺着湿嗒嗒的发梢不住滚落,像一棵梨树上的小冰挂扑簌簌掉下来。

    「唔。」含糊不清地应一声,清楚自家妹妹秉性的黑崎一护在吹风机舒适的暖风中点了点那颗橘子头。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雪。」露琪亚若有所思。「我见过现世的雪。」

    「哦?」

    「虽然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不清了……应该是在快死之前吧,被抛弃的我和姐姐,在快要被冻死的时候,看见了那场雪。」她平静地叙述着,似乎故事里命运凄惨的孩子并非自己,「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见到那样美丽又残酷的事物,还在襁褓里的我对此怀有深刻的印象。以至于,那之后一百五十一年岁月的冲刷也没有让我完全忘记。」

    骤然沉重起来的话题让黑崎一护觉得喉中有些干涩。

    是啊,从前都没有考虑过,这家伙,在到达尸魂界之前……是过着怎样的日子?有安宁的时局吗?有温饱的生活吗?有和蔼的父母吗?有……生存的尊严吗?

    还未绽放已从枝头凋零,答案……应该是否吧。

    纵然一百五十年前的日本对黑崎一护来说遥远得只存在于日本史课本或电影电视剧里,因他日本史课上专注的态度,他到底知道那是个婴儿夭折率高得惊人、兵荒马乱时局动荡、不适合生存的时代。

    的确是他不会懂的命运。

    黑崎一护无法见证朽木露琪亚的过去,然而黑崎一护与朽木露琪亚拥有相连的未来。

    而那未来,也许能持续得比他想象的更久。

    「都已经过去了,露琪亚……」难得他想要温柔地安慰她几句,却发现朽木露琪亚已经倚着靠枕沉沉睡去,纤细的眼睫微颤,平稳的吐息在空气中漾起圈圈涟漪。她睡得很安详。

    「……嘛。」黑崎一护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自己的床上,拉上被子——

    「看来,今晚我要睡沙发了。」

    他微笑着望向窗外,空座町已染上新雪的颜色。

→→黑崎一护 25岁  朽木露琪亚 161岁

【我能跟得上 这没有你的世界的速度吗】

    庸庸碌碌。

    照理来说这不该是用来形容黑崎一护的词语。

    年少有才,东京大学医学系高材生,研究课题多次获奖,被著名导师赞为得意门生;有异性缘,虽然帅脸上总是一副严厉的表情,但却被称为是「反而更有禁欲的魅力」而引得诸多美人青眼有加;运动万能,身手敏捷体力超群,空手道打遍关东无敌手。

    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被所有熟知他的人评论为——庸庸碌碌。

    黑崎一护将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单身公寓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疲惫地倒在床上,对房间里充斥的各式垃圾熟视无睹——被揉成团的试验记录,成堆的杯面桶,长久没有清洗过的衣物,水槽里载沉载浮的碗筷……阴翳的窗帘隔绝了每一缕妄图透入房间的光线,他在黑暗中向下无止境地坠落。

    「黑崎一护,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一年前他最后一次和石田雨龙见面时,对方揪住他的衣领就向他的脸上擂了一拳——黑崎一护沉默着没有还手。然而下一瞬两人便厮打起来。

    仅仅是拳头之间纯粹的肉搏,却让黑崎一护觉得比之前任何一场艰难的战斗都更让他痛彻心扉。

    「不要,你们不要再打了,黑崎君,石田君!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井上织姬冰凉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昏黄的夕晖中,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虚夜宫,那一弯永恒的白月似鬼怪咧开的笑容,嘲讽着她的无能为力。

    最后制止黑崎一护的,是石田雨龙的一句话。「黑崎,」他的表情森冷彻骨,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觉得朽木同学会乐意看见你这样?」

    黑崎一护的气势瞬间丧失殆尽。他困兽一般颓然收拳,抬手拭去唇边一道血痕。「抱歉,井上。」他摇摇晃晃离开时经过她身畔,揉揉她的发顶,疲惫道,「我不能接受你。」

    「黑崎君……为什么?」井上织姬清甜的声线微微发颤。为什么?你的眼中仍像那时一样……没有我的存在啊?!

    「啊。」黑崎一护淡淡道。「因为我不想再与过去有太多牵扯。忘掉我吧,井上。我想我不会再回空座町了。」

    骗人……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黑崎君明明比谁都要渴望着……重拾过去的羁绊啊!!

    死神的力量、保护同伴与家人的力量、维护和平的力量、令他骄傲的力量……更是,能让朽木露琪亚留在他身边的力量。

    她也想像她一样大方地唤他一声一护,她也想他能爽朗地直呼她的名字,她也想他不仅仅是出于绅士风度温柔待她而是嬉笑怒骂向她展示他的真性情,她也想不是总被他保护而是与他并肩偕行,她也想能与他互相吐槽互相打闹看似死对头实则……井上织姬真的,嫉妒。

    雨无法连接天空与大地。企盼着雨停的黑崎一护,只能被光救赎。

    「那你能忘掉朽木同学吗?」井上织姬笑得凄然……五世只爱君一人,她就只能这样渴求他施舍给她一点爱吗?「黑崎君,你和我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吧?」

    黑崎一护无言以对。

    「我只是……不想再有一次那种经历了。」他轻声道。两次就足够了,足够让他意识到命运的莫测。

    17岁时黑崎一护再次失去了灵力。

    与灭却师、灵王相关的一切纠葛都已被他斩断。黑崎一护或许是可以拯救整个世界的hero,然而superman失去那条外穿小内裤后也不过是区区一介新闻记者,不再是死神代理的黑崎一护也将被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拒绝,继续他的偏差值考试。

    曾经他以为那十七个月迷茫中的忍耐就是极限——黑崎一护没想到他还需要忍一辈子,而且,是斩钉截铁的、无力回天的、彻彻底底的忍耐。

    朽木露琪亚再一次消失时,他选择了行动。

    樱如锦霞,在最绚烂之时却随风而逝。黑崎一护想起了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的那场雪,更加冰冷,更加清丽,两人的发皆被雪染成银白,她小巧的鼻尖像草莓一样红润,让他想恶质地品尝一番……

    现在,朽木露琪亚的脚尖逐渐染上空气的色彩。

    黑崎一护突然想起曾经全家被游子拖去看过的一部爱情片。那时游子看着被妆容打光bgm之类的东西渲染得悲情得不能再悲情的场景泪水涟涟一个人用掉了一整包纸巾,夏梨那个假小子居然也难得地有些低气压,黑崎一心沉默地叼着一支影院里不被允许点燃的烟。只有他,基本上是在昏昏欲睡中度过,唯独记住了那部影片的名字——

    确实是叫,《我脑海中的橡皮擦》。

    女主人公罹患阿兹海默氏症,脑部神经细胞逐渐丧失,记忆也逐渐消失,如同被橡皮擦磨光,徒留漆黑残垢膈应心神。

    那么,将露琪亚从他生命里抹去的橡皮擦……

    是命运吗?

    樱吹雪下黑崎一护俯下身亲吻朽木露琪亚的唇——太甜美了。小巧的唇瓣在他的啜吻下变得湿润,像一朵在积雨云下被水汽熏蒸的微醺的花蕾,拒绝浅尝辄止的他于是贪婪地欲图吮吸其间的花蕊,唇舌抵死缠绵。她第一次对他如此顺从。她苦涩的泪水流入口中抹杀了那份甜美,而他只是浑不在意地继续。

    两年前他也应该这样的。

    当她被他揽住的腰身也开始变得透明时,朽木露琪亚推开黑崎一护,挤出一个鬼脸:

    「不要太想我喔。」

    灵压幻化的光流缓缓向上漫溯,漫过腰身……漫过胸襟……漫过脖颈……最后的最后朽木露琪亚踮起脚倚在黑崎一护肩上,柔软的碎发蹭得他的耳后泛起薄红:

    「我会为你魂葬的。」

    「再会了,一护。」

    轻得如同幻觉。

    Almost a whisper.

    于春日而言太过暴戾的阳光中,朽木露琪亚被擦去了。

    黑崎一护执著地仰头望向穿界门的方向,光刺插进心脏在视网膜上灼烫出白亮的斑,他的泪水终于为洗涤眼眸而落下——

    烈日耀他至盲。

   
→→黑崎一护 35岁  朽木露琪亚 171岁

【惯性驱使我继续生存】

    急匆匆拉开熟悉的抽屉,待确认其中物什后,黑崎一护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少年般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盒包装精美价格不菲的高档和果子,盘腿坐在地上阅读起那附有拙劣画作的便笺——

    「一护,你觉得和果子怎么样?这次去了京都,就给你们捎了点八桥饼……」信手用原子笔涂去象征一旁黑猫的「ね」假名,黑崎一护从玻璃盘里拈起一块八桥饼扔进口中。玉雪可爱的点心上敷着清淡的米粉,绵软甜蜜的口感与朽木露琪亚最爱的汤团如出一辙。「露琪亚这家伙,还真是会假公济私呐。」他想起从前的她一见到汤团便成了只贪嘴的猫,不由得会心一笑。

    「凤桥队长辞职了,恋次是他的继任者……真是的,那家伙,又先我一步到更高处去了啊。说起来,那算什么啊?难道我要改称呼他为阿散井队长吗?!╭(╯^╰)╮绝、对、不、要!」

    「卯之花队长不在,四番队确实有些麻烦,所幸状况在逐渐好转。托刻苦钻研的花太郎的福,日番谷队长的旧伤已经彻底痊愈了。还有,他他他……他居然长高了(⊙o⊙)!不枉乱菊姐每天挪用女协经费给他订高钙牛奶!」

    「今年大哥在庭院里修了裙带菜大使和恰比的雕塑为我庆生,真不愧是大哥啊,审美太杰出了~~\(≧▽≦)/~只是……那个……最近朽木家天天吃裙带菜套餐……我想找借口溜到队舍食堂去。」

    「噗噗,文辞还是这么贫弱啊。」黑崎一护像被某大叔传染了一样奸诈地笑出声。朽木露琪亚的国文成绩虽没能夺走英语万年垫底的宝座,但也不能说是很理想……那家伙到底为什么会被人称为「擅长处理文书」啊?

    自始至终他平日紧颦的眉峰都放松地舒展着,眼眸温和地凝视着那散发着清雅桔梗香气的朽木家信笺,将信上的每一个字深深烙在心上。

    在黑崎一心与浦原喜助的努力下,三十岁那年起,为了使黑崎一护振作起来的朽木露琪亚开始每年准时在这个日子与黑崎一护通信。说是「通信」,其实只是朽木露琪亚单方面的留言,通常还附赠些她驻地或尸魂界的特产……

    ——仅仅这样,黑崎一护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欣慰。

    只有每年一封的短小便笺能将他整年的颓然都一扫而空,只有那数行娟秀的簪花小楷能使他心神平静。他贪婪又卑微地渴望着她单方面的施予,竭力汲取那短短数字中的一切信息,关于死神,关于尸魂界,关于……朽木露琪亚。

    那些信笺像是安定剂之类的东西。黑崎一护将每一张都妥贴收好,安放于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场所。

    触及最后一行时,黑崎一护的目光凝固了——

    「最近,浮竹队长的病情更加严重了。缺乏卯之花队长的特效药是原因之一,我身为副队长,总是往现世跑,也是原因之一……现在队务更加繁忙,队长卧床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我必须要负起副队长的责任来。」

    「所以……抱歉,一护。」

    「我今后的造访,要改成五年一次了。」

    黑崎一护手中的八桥饼倏忽滚落在地上。他沉默良久,带着苦笑开口:「嘛,这样的话,下次你再来时我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呐,露琪亚。」黑崎一护不稳重地挠挠橘发。

    「我……要结婚了。」

    那一瞬间空气的凝滞感几乎让黑崎一护以为朽木露琪亚就在这房间的某个角落静静注视着他,然而他很快将这种荒谬的想法否定了。

    是报复吗?他刚刚决定要组建家庭,她便减少了来信的次数。

    但朽木露琪亚又真的愿意回应黑崎一护吗?每一年她匆匆留下便笺,却不肯哪怕一次凭借义骸与他见面;每一年的这一天她都途径空座町,却没有一次是在他的空闲时间。

    所以,朽木露琪亚等待着黑崎一护,朽木露琪亚默默注视着黑崎一护……

    这种事,更不可能了吧。

    黑崎一护打心眼里嘲讽自己这个矫情的可怜虫。

    三十五岁这年朽木露琪亚第五次留下信笺,三十五岁这年被各色美人青睐的黑崎医生终于开始愿意参加联谊。三十五岁这年黑崎医生邂逅了他的未婚妻,三十五岁这年黑崎一护的孩子呱呱坠地。

    黑崎一护的未婚妻有幽紫的瞳,有鸦黑的发。黑崎一护的未婚妻有娇小的身材,有温婉的笑容。黑崎一护的未婚妻与朽木露琪亚既相似,又相异。

    她永远笑得轻柔温顺,没有那点小暴力小倔强,小固执小叛逆。

    联谊那一夜,在酒精的驱使下,黑崎一护醉在了那片紫色里。他吻着姑娘的唇抚着姑娘的颈唤着那个倔强女死神的名字。他眼前模糊的人影逐渐与记忆里的身影重合,初遇时的她,雨中含泪的她,双殛上的她,战斗时的她,第一次离别时的她,重新照亮他的世界的她,卍解时的她……还有,最后的她。

    然后更集天下狗血剧之大成的是:一发入魂,那姑娘有了黑崎一护的孩子。

    ——做出让女孩子未婚先孕这种事,肯定会被露琪亚踹死吧。黑崎一护这样想着。

    黑崎一护或许是个死心眼的永不变心的男人,但他更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

    于是婚期将近。

    在那之前的彼时。

    「一护被魂葬后,会失去所有与尸魂界有关的记忆。」浮竹十四郎如是说。
   
    「你被魂葬后,会失去所有与尸魂界有关的记忆。」浦原喜助如是说。

    隔着命运的壁垒,现世的黑崎一护与瀞灵廷的朽木露琪亚同时听见了这样的话语。

    「嗯。」

    他和她低下头,露出了稍稍有些寂寞的神情。

    「我知道了。」

→→黑崎一护 45岁  朽木露琪亚 181岁

【我在这里 固守】

    午夜梦回时,有关十年前那场拘流的记忆倒灌进朽木露琪亚的脑海。

    那天下午她泊在黑崎一护的衣橱里像一支无主的船泊在废弃的海港,那天下午他在无人的房间里对着空气絮絮叨叨状若疯魔。

    黑崎一护看不见朽木露琪亚。

    所以她可以的,可以那么完美、那么心碎地把自己藏起来,了无痕迹,不令他觉察分毫。

    ——就像朽木露琪亚在这十五年里,每年践行的那样。

    「一护被魂葬后,会失去所有与尸魂界有关的记忆。而且……」

    「因为灵力消耗过重,一护的魂体受到了不可修复的损伤,所以他在现世的阳寿会大大缩短。」

    黑崎一护完全丧失力量后不久,浮竹十四郎的话语如警钟般重重击打在她的心上。

    那一瞬间朽木露琪亚做了一个决定——

    除了最后的魂葬以外,她再也不会与黑崎一护见面。

    朽木露琪亚曾经兴致勃勃地规划过自己要怎样时不时去「骚扰」一下黑崎一护。比如现世任务完成后,途经空座町,穿上义骸躲进他房间的衣橱里,清晨跳出来吓他一跳;亦或是,作为一位偶尔造访的老友,给游子夏梨一心大叔捎些伴手礼,和他互相装傻吐槽,聊聊女协的新动向,现世的新发明……

    那样的话、虽然不能常常见面,但她也不会觉得……太寂寞。

    但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她怎样忍心继续加深彼此之间的羁绊,在明知某一天他会永远忘却的情况下?

    她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与他斗嘴打闹,在她打乱了他的整个人生……甚至、甚至害他寿命缩减之后?

    黑崎一护本应拥有更美好的生活。他本应有平静而愉快的高中生活:社团活动、学园祭、休学旅行;他本应拥有心仪的女孩,约会、亲吻、组建家庭……他不用在那些骇人的战斗中遍体鳞伤,也不用为那些错综复杂的阴谋而痛心疾首。

    是朽木露琪亚导致了黑崎一护的不幸。

    于是她在没有他的世界里继续生活,平静又麻木,假装她的生命里不曾进驻过一个别扭的橘子头。直到黑崎一心和浦原喜助找上门来——

    朽木露琪亚为黑崎一护的颓废心痛如绞。

    三十年前的朽木露琪亚可以一个飞踢踹醒黑崎一护,三十年前的朽木露琪亚可以挺起胸膛说「在我心里你就是这样的男人啊」,三十年前的朽木露琪亚……

    与三十年后的露琪亚不同。

    她现在能以什么样的立场去说教他?她现在能以什么样的心情去违背誓言?

    哑然看着黑崎一护失去色彩的世界,朽木露琪亚最终拗不过自己的心。

    ——最终她决定折衷,以每年一次书信的方式维系他们之间蚕丝般细弱的联系。这是底线。朽木露琪亚这样告诉自己。而在每年的那个日子,无声地陪伴着他,则是朽木露琪亚对自己最后的纵容。

    她一点点看着他振作起来,一点点为他能重绽温馨的笑容而欣慰,一点点……让他离她的世界越来越远。

    朽木露琪亚听黑崎一护讲了很多:他如何与他的未婚妻认识,她是个怎样温婉的女子,他的事业他的生活他的喜乐他的烦恼……

    朽木露琪亚是个严肃、克己、倔强的死神,朽木露琪亚也是个可爱、善良、温柔的女孩,两面重合后,便蒸发干了她绝大多数的眼泪。

    但她那时却哭了。蜷缩在某个阴暗的衣橱里,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背脊,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哭了。在听见黑崎一护最后的低语之后——

    「呐,露琪亚,我……」

    「……从没后悔过遇见你。」

    衣橱里的朽木露琪亚也看不见——看不见黑崎一护伸出手去,拼命想从黑暗中抓住某些事物的模样。

    她只能落荒而逃。

    朽木露琪亚在黑崎一护家滞留了太久,以至于她急匆匆用瞬步赶到穿界门前时差点误了尸魂界的任务期限。

    她在穿界门关闭前最后一刻冲了进去。好巧不巧正碰上一场百年难遇的猛烈拘流,暴戾的灵子波动似乎要摧毁一切。折叠在断界中的漆黑的风扭曲地割裂她的呼吸,她竭力奔跑追逐着前方摇摇欲坠的地狱蝶,而它纤细脆弱得似乎马上就要被灵子流拧成齑粉。

    偏偏在这时——糟透了。真是、最糟了。朽木露琪亚暗暗唾弃着自己的霉运。

    疾驰的她以肺几乎要炸裂似的方式深呼吸,却仍旧掩盖不住左心房传来的剧痛……

    这疼痛,是什么?

    不仅仅是断界中令人不适的狂暴压力。自心萌芽的、名为「悲伤」的寄生植物贪婪地勒紧那跳动的脏器,从四肢百骸吸取养分而麻痹大脑……

    难道死神也会得心肌梗塞吗?她胡思乱想,自己难道也像绯真姐姐一样患有心疾吗?朽木露琪亚为自己能在此时拥有这样的黑色幽默而感到吃惊。

    黑崎一护要结婚了,不是很好吗?黑崎一护将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了,不是很好吗?黑崎一护终于可以远离腥风血雨平安度日了,不是很好吗?……因朽木露琪亚而错位的,黑崎一护的人生,终于可以被扳回正轨了,这样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是啊……

    那分明是……理所应当的。

    黑崎一护已经慢慢走出了阴霾,他很幸福……他理当幸福。一切正照着命运的剧本上演。朽木露琪亚应当面带微笑,静静祝福……
   
    断界的出口近了,迎着眩目的光亮,朽木露琪亚抬手,拭去残余的泪痕。

    下一刻,她将重新成为没有泪水的、坚定强大的十三番队副队长。

    「这次去了北海道。意外地遇到了势力范围在远野的雪女——是个超级大美人( •̀∀•́ )!袖白雪因为和她撞衫还郁闷了很久呢。」骗、骗人的吧?黑崎一护满脸黑线。死神破面灭却师也就算了,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妖怪?那他这四十五年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信仰算什么……

    等等,遇到过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还能保持唯物主义信仰……黑崎一护本身就不够正常吧?

    「喂,一护,你肯定正在怀疑我说的话的真实性吧笨蛋!(╯‵□′)╯︵┻━┻」他可以想像她炸毛的样子,无奈地笑笑。「狛村队长在现世活着时可就是一只犬神呢。你的接受能力不是很强的吗?哦啦,我就勉为其难地给你做个图解好了:」

    「附件:恰比式妖怪图解」

    黑崎一护深信,不管再过多少年,他肯定……都没办法适应朽木露琪亚的审美风格。然而这些孩子气的画作,比起梵高莫奈毕加索达芬奇之类的名家作品,更能吸引他。

    ——就像执笔作画的那个人一样,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十岁的小学生黑崎亮,眼神凶恶感情细腻的橘子头小鬼一枚,打开书房门后看见自己的父亲正莫名其妙地对着一张小学生涂鸦露出诡异的笑容。

    「老爸,你在干什么?」

    「不,没、没什么。」他的父亲极其迅速地将那张涂鸦藏了起来,各种不自然地结结巴巴地向他做着徒劳的解释,伴着眉目间藏也藏不住的喜悦。

    「欸~」翻出三白眼投去一个怀疑的眼神,黑崎亮感慨着千载难逢的自家老爸吃瘪的境况。

    黑崎一护无疑是个怪人。

    他是个英俊的男人,眉头总是习惯性地颦起,少言寡语但一针见血。结婚后他放弃了令人艳羡的东京大学医学系教授的职业,转而成为自由职业者。他做过许多不同种类的工作,高端的如风投分析,接地气的如掌勺大厨,阳春白雪的如知名画家,简单粗暴的如皇室保镖,最扯的是他说着「很像我用过的刀」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操起菜刀抢了杀猪匠的生意……黑崎一护的才华使得他在诸多领域都为人瞩目,但黑崎一护的任性却令人唏嘘。

    他待人友好,从不过分热心或冷漠;他行为负责,从不插手越界或违背承诺——分明能骗过所有人,却骗不过和曾经的他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外表不拘小节、内心却敏锐细腻的黑崎亮。

    黑崎亮从自己父亲的身上看见了对周遭事物的漠然。黑崎亮能感知到,那颗正在黑崎一护胸膛里跳动着的心脏,实际上、并不在那里——

    而在很远、很远、远到他不顾一切地伸出手去仍旧触不到的某处。

    幼时为这种漠然不寒而栗的黑崎亮总是更愿意亲近母亲些,然而似乎是天性使然,逐渐被父亲吸引的他愈加好奇这种漠然的成因,以及……治愈的方式。

    「真咲啊儿子学坏了啊!!小护护以前才不是这样的呢~我家小护护以前明明就是和小亮亮如出一辙的口嫌体正直的好孩子~」某猥琐的一心大叔总是拈着手绢作抹泪状,然后被黑崎一护黑崎夏梨黑崎亮默契地踹倒在地。「变态老爹/爷爷!」哦啦哦啦,黑崎家的儿子孙子小姑子连骂人的话都一模一样。

    ……但黑崎亮却很喜欢头冒青筋冲动暴躁的黑崎一护。他感觉自己窥见了父亲暂时褪下外壳后真实面目的一隅——这次也不例外。他还从没见过父亲像个少年般局促欣喜的情态……不就是一幅小学生涂鸦么?

    然而就在黑崎亮思考着这成谜的缘由时,令他瞪大了双眸的事件发生了——

    窗边少女似是踏佛铃梵音而来,周身光华盈盈,纤纤指上停一只漆黑的蝶,只蝶尾泛一点莹紫。那一袭雪白振袖随风翻舞,乌发间流苏剔透如冰雪,宛若雪野中惑人心神的雪女,美得清丽。

    她的眼神却更令他窒息。

    那是怎样的眼神?爱怜、哀伤、寂寞、欣慰……统统凝聚在黑崎一护一人身上。
   
    「咳咳……难得没穿死霸装。一护,这是我今年跳祝愿之舞时穿的和服,和雪女一个款式。」她缓缓启唇,声线不似寻常少女清越,却温柔绵长,格外动人。「嘛……反正你这笨蛋也看不到,我又在犯傻。」她挑挑眉耸耸肩,那谪仙般的气质便随之分崩离析。

    朽木露琪亚用目光细细描摹着黑崎一护侧脸坚毅的轮廓,有些怔忡。三十年对于人类来说太长——她尚未走出豆蔻年华的稚嫩,他却已不再是那年的青涩少年。

    他这些年过得不错。
   
    她眼波微漾却见黑崎亮惊奇地盯着她,目光灼灼。朽木露琪亚一时惊了——他的儿子怎么与他这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的像?

    与黑崎一护告别后很多年,朽木露琪亚方才想起,袖白雪刺穿他胸膛的那一夜,他们并非初见。在更加久远的、她的第一次支援清音的现世驻守任务时,她曾见过幼时的黑崎一护。而黑崎亮……更唤起了她的印象。

    「你是谁?」黑崎亮本欲如此开口,然而冥冥之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掐断了他的声音,如鲠在喉。

    他的父亲似乎看不见那位少女——黑发紫眸,与母亲很相似的美丽少女。

    黑崎亮直觉这位少女与黑崎一护的漠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她一定是解开他心结的节点……她一定,是他那些成谜的过往里的来客。

    也许她会知道,黑崎一护的心在哪里?

    那孩子……似乎看得见她。朽木露琪亚沉思。五年前的他或许是因为年龄尚幼,灵力还很微弱,未曾觉察她的存在。而如今,他那双与他父亲相似的棕色眼眸已经可以映出她的身影了。

    「请不要告诉一护我在这里。」她请求道,紫瞳微敛。

    黑崎亮忽然噔噔噔大步走到窗边,在朽木露琪亚错愕的目光中向玻璃呼出一口水汽,凝成一小片白雾幕布。

    「你知道父亲的心在哪里吗?」他伸出手指在那幕布上写道。

    ……心?

    朽木露琪亚不可抑止地微笑起来,冰晶似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呐,所谓的心,不在这里。」她抚上左胸。

    「当我跟你相互接触时,就是心第一次在我们之间产生之时。心,并不在身体里。」双殛之上热浪翻涌,他身后披风猎猎飞扬,眉目间皆是年少轻狂。

    「当你在思考什么的时候,当你在思念谁的时候,心就会在那里产生。」她被葛力姆乔重伤,他大吼,撕心裂肺,目眦欲裂。

    「如果这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的话,那所谓的心应该也就不复存在了吧。」渐渐蒸发在空气中,她仰头,他俯首,眼神寂寞地纠缠,却少了一个吻。

 「没什么好烦恼的,如果你发自内心希望能留在这里的话,那你的心就在这里。」刀刃后幻化出她的身形,他不可置信地喃喃,狂喜炙烤干内心世界的深海。

    「死亡并不是结束。托付给同伴的话,心就能在他那里继续存活下去。」最后一次告别。樱吹雪很美,他的唇很柔软,她的泪水很咸涩。

    「我是朽木露琪亚。可以告诉我吗,你的名字?」她向他伸出手,身后是万顷碧空。

    「亮,黑崎亮。」

    ——光明女神桑塔露琪亚所予之光亮。

→→黑崎一护 55岁  朽木露琪亚 191岁

【Everybody find love  in the end】

    庭院中的惊鹿应景地发出清脆响声,几尾斑斓锦鲤跃出清池,鳞甲微微泛着光芒。

    「浮竹队长……?」朽木露琪亚抖开那折文书,待京乐春水龙飞凤舞难以辨识的连笔映入眼帘,顿时惊得失了下文。虽说外封上「委任状」三个大字早已预示了文书内容,真正面对时她仍做不到心如止水。「队长,朽木露琪亚自认还很不成熟,不足以担起整个十三番队。」她匍匐在地,急促道。

    大手慈爱地抚上她柔软的发旋,她仰起头,幽紫的瞳眸中倒影出白发青年鼓励的神色。「朽木,时机已经成熟了。」浮竹十四郎沉稳道,间杂着细微的清咳声。「队长!」朽木露琪亚忙递去一杯清茶,却被他摆摆手拒绝。

    「以我现在的身体状态,如果继续工作的话,可能撑不过下一个百年吧。」他仍是清淡地叙述着,带着对下属一贯的和颜悦色,「朽木,我们一致认为不管在能力上还是心境上,现在的你都足以接任我担任下一任十三番队队长。护廷十三番需要注入像你这样的年轻的血液啊。」

    「啊,对了。」浮竹十四郎朗声笑着,「朽木队长也很赞成这一决定。他说你是他的骄傲,朽木。」

    「队长……」她眼眶微红,嗫嚅着,抚上肩侧象征着高洁的燕子草图样,木质臂章光滑的质感在指腹间流连。骄傲……么?兄长大人认为她变强了啊。海燕大人,你能看见吗?百年前那个懦弱的我……居然被认为足以担任队长之职了。

    如果不曾与一护相遇的话,如果人生轨迹不曾因他的出现而改变的话……如今的她定还是如百年前一样,只是朽木大宅里的笼中鸟,活在手刃海燕大人的阴影之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面对自己的懦弱与胆怯吧。

    一护……朽木露琪亚酸涩地笑了笑。呐,一护,我居然要成为队长了呢。

    「那么,朽木,你意下如何?」浮竹十四郎严肃地凝视着她的眸。

    「是!」朽木露琪亚端严道,眉目间皆是庄重,「属下恭谨受命!」

    「啊,你答应了真是太好了~」似乎突然放松下来,浮竹十四郎露出了轻松的表情。「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把那件事告诉你了——」她疑惑地聆听,然后,神情瞬间凝冻——

    「朽木,一护快要死了。」

    「啊……您的意思是?」朽木露琪亚艰难地从齿缝挤出这几个字眼,紧握的拳中指甲掐入掌心。

    啊啊,已经是最后了。黑崎一护死去后将会失去一切与她相关的记忆……

    一切。

    「为他魂葬吧,朽木。在成为队长前,最后魂葬一个灵魂。」不要披上队长羽织,不要剪短蓄长的发,让他见见你,一如最初的模样。

    「……是。」她声音发颤地回答。

    我来践行誓约了,一护。最后的……誓约。

    黑崎一护注定活不长。

    很早之前就有一个穿木屐戴绿帽的邋遢奸商预言过这件事。而黑崎一护本人也不甚怀疑——某人虽然人品存疑,但在大事上还是很靠谱的。放眼全尸魂界,在灵魂研究方面浦原喜助若称第二,那么再无第一。在一大串稀奇古怪的专业术语后黑崎一护虽然晕晕乎乎但总算还是听懂了个大概。「透支的总是要还的,大挂比也是有落魄之日的。」就算你黑崎一护的血统王霸之气侧漏,也抵不过自然规律。

    大意即是,黑崎一护在前半生的峥嵘岁月中消耗了太多的灵力,于是身体与灵体间的平衡被破坏,他的寿数被大大缩减。正如现世有一种病叫「心动过速」,心率越快,生命能维持的时间就越短。

    管他掌控一切的是耶稣佛祖真主灵王还是什么别的,总之世界公平得残酷。

    这个预言在黑崎一护青壮年时期无迹可寻,他的体质甚至健康得胜过大多数同龄人。然而年过半百之后它迅雷不及掩耳地摧毁了黑崎一护的自信——仅仅五年时光过去,
五十五岁的他竟似已至耄耋之年。

    「这一年你是捱不过去了。」浦原喜助很肯定道。

    为了避免异样的衰老速度对身边的人产生影响,黑崎一护在五年前与妻子离婚,将自己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妻儿与父亲。离婚前他那与他过度相似的儿子找上他,很冷静地开口:

    「老爸,把发生过的事都告诉我吧。」

    黑崎一护看着十五岁的黑崎亮,恍惚之间想起被卷入命运涡旋的十五岁的自己——年轻、冲动、敢于向世界宣战。地狱蝶振翅飞舞的那一天,朽木露琪亚如此强势地闯进他的世界,从此他的心上便再也没有失却过她的痕迹。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他沉吟半晌,笑起来。他黑崎一护也曾这般年少轻狂。

    讲述时黑崎一护才觉得不可思议,在他十七岁后平静无澜的生命中,那些曾经看似漫长的惊心动魄的经历竟好似黄粱一梦,那些曾经鲜活生动的人如今只是一页信笺上的数个假名。

    然而人生前十七年的经历,却决定了他余生的基调。

    黑崎亮平静地听完了父亲的故事。他本欲开口告诉黑崎一护在那个下午那位名为朽木露琪亚的少女的滞留,但最终他决定守口如瓶。

    这是对父亲,遗失了自己的心的惩罚。

    剩下的五年黑崎一护游走于世界各地,尝试各种不同的工作。「尸魂界的风景太过单调了,替她看看这个世界怎么样?」黑崎一护想起空座第一高中里朽木露琪亚看着地理课本上的世界地图的惊羡神情,暗暗做了决定。

    黑崎一护踏上格陵兰岛一望无垠的苔原,壁花似的地衣在微薄的湿气中滋长;他在酷暑穿越撒哈拉大沙漠,双峰骆驼与他有着同样急促的呼吸频率;他漫步于天空之境,氯化钠晶莹的结晶倒映出另一片青空;他曳舟于湍急的亚马逊河上,空气中漂浮着生命的力度……他要赠给她的那本游记越来越厚,他仅剩的时间越来越短。

    这个日渐羸弱的身体能撑到何时呢?当黑崎一护站在珠穆朗玛峰圣洁的冰斗上时,缺氧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他曾面对整个世界的恶意无惧无畏,然而现在他竟如此畏惧死亡——

    只因死亡,意味着遗忘。

    黑崎一护目前的工作——也许亦是最后一份工作,是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特聘摄影师。在漂浮于太平洋的塔西尼岛上,感受着生命之烛即将燃尽的黑崎一护隐隐有种预感:

    一切即将终结,然后,一切即将开始。

    呼吸渐渐阻滞,黑崎一护张开嘴渴求着更多的氧气,如一尾失水的鱼。给他更多时间。拜托、更多时间……

    他还没能交给她,他的寄托。

    然后,在目光逐渐失焦时,他的双眸倒映出了她的模样——

    「……露琪亚。」黑崎一护的声音喑哑而苍老,却掩不住狂喜。

    她遗世独立,一如初见;他苍颜白发,不复当年。

    她伴他少年意气,不过短短两年;他独自一人白首,却是四十载流光。

    「我这次有好好穿上义骸来。」那颗温暖明亮的橘子头终于全然染上白霜;

    「笨蛋!居然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一护,你在想什么啊?」他年轻帅气的脸庞布满褶皱;

    「嘁,我一个日本死神跑到别的国家来越界处理公事,我也是很为难的!」我要是找不到你怎么办?我要是……见不到你最后一面,怎么办?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朽木露琪亚涟涟的泪不住地掉,哭得伤心至极全无朽木家贵族风范,「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啊……」

    黑崎一护抬手拭去她的珠泪,枯瘦指尖不舍地在那肌肤上流连。「呐,露琪亚。」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递上那本他从不离身的游记,字里行间都是那些他想和她分享的美丽、喜悦、悲伤……一切的一切。

    「这个送你。」

    朽木露琪亚紧紧抱住那本厚如辞海的游记,哑然失声。

    最后,她努力露出一个惨败的笑:

    「呐……一护。我要践行我们的约定了。」

    黑崎一护的呼吸伴着潮汐的退去停歇了,他神色平静,眉峰舒展。

    魂魄离体,他睁开眼与她对视,眼波缠绵。

    袖白雪冰凉的刀尾抵上黑崎一护的额头,他虔诚地微笑,温暖的泪水终也化作湛蓝天空中地狱蝶翅尖一点幽紫闪烁,如她眼眸的颜色。
   
    ——那年飞雪拂过空座街头,你我并肩而行,倒也算是曾经白首。

                                                 End.

番外(开放性结局)

黑崎一护 65岁  朽木露琪亚 201岁

【纵使光阴流逝 羁绊永不断绝】

   「朽木队长……?!」虎澈清音风风火火地抱着一叠文件破门而入,正开心自己的工作效率高于誓不两立的同僚小椿仙太郎时,意外地发现自家勤勤恳恳忠于职守绝不会像总队长那样三天宿醉两天翘班的可爱队长、竟然、不在队室里!

    震惊的虎澈清音忙在房间里环视一圈:厚厚的一沓文件,无疑全都是已批复好了的;墙角大大小小款式各异的恰比玩偶,呃,没有异常;桌子上一封印着朽木家纹的信函……有了!

    不愧是四大贵族的朽木家啊,壕得连张信纸都用的是最上等的云肌麻纸……感慨着小心翼翼地拆开带着桔梗淡香的信笺,沉静娟秀的簪花小楷映入虎澈清音的眼帘:

    「致虎澈三席、小椿三席:

    「文件我已批复完。家中有急事,我已返回朽木宅。请替我知会京乐总队长一声。

    「真央新生选拔便依照惯例,由你和小椿陪同我去。

    「朽木露琪亚  上」

    她的队长便是写封便笺,也如此……认真得令人心疼。

    虎澈清音恍惚间仿佛看到那披着队长法披的娇小女子挺直背脊走在雨乾堂的回廊上,凛冽之气似乎在她莲足下绽开无数朵霜雪之花。

    朽木队长与六番队的那位,愈加地像了。

    浮竹队长宣布退隐时,她也曾怀疑过朽木副队长能否胜任十三番队队长一职——毕竟她还只是个尚未举行成人礼的少女。她和小椿立于浮竹队长身侧见证她数十年的欢喜抑或哀戚,灵动抑或沉默,心中早已怜她爱她,视她为自家姊妹。

    而那时虎澈清音虽已从他人口中听闻,天盖之上她与代理死神黑崎一护共同使出绚烂无匹的冰火合击,力挽狂澜拯救天下苍生一事,但潜意识里她仍旧怀着那份纯挚的爱怜。

    可自从朽木露琪亚成为队长,这十年来虎澈清音愈加习惯于凝望着她的背影——

    不为别的。只是看着那身影,便觉得跟着这个人,就一定不会错了。

    朽木露琪亚这十年里蓄长了发,青丝及腰,多了几分沉静。偶尔她现出少女心性,同虎澈清音在雨潜堂里聊些女生间的话题,什么女协新提案啦新年聚会啦酒馆划拳啦瀞灵廷通讯又出新刊啦恰比新款到货啦……之类的,而虎澈清音亦亲热地唤她,露琪亚。

    唯独有两件事,不能在她面前提及。

    一是现世,二是恋心。

    「呐呐露琪亚,现世有个说法叫【待我长发及腰,你娶我可好】,这把长发这么漂亮,莫不是我家队长已有心上人了?」那次虎澈清音无意中玩笑着开口,揶揄自家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队长。

    朽木露琪亚霎时苍白了脸,紫晶般明澈的眸闪过一丝恍惚。她顿了顿,最终淡淡道: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虎澈清音这才意识到她犯了大错。

    虎澈清音想起曾有一个少年发如炎日般艳丽,眸如启明星般闪耀。长风猎猎炽焰熊熊,双殛之上,他揽过她纤细腰肢,宣言句句掷地有声,肆意张狂。

    那是一切的开始。命运锈蚀的齿轮在鲜血的润泽下开始缓缓咬合、转动,最后,崩坏。

    千帆过尽,种种往事皆已成灰,而那名代理死神也终究走出了朽木露琪亚漫长的生命。

    朽木家二小姐两百年生辰暨成人礼仪式上,朽木露琪亚翩翩献上一舞《花散里》。长发是虚圈夜空般浓凝的丝缎,流光冶金的般若花烙在唐红的十二单上,腰肢疾旋纤臂轻拂,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便都成了绝世的风华。

    谁想得到战场上那莲足踩过的是何等轻捷的瞬步,那皓腕承载的是怎样的冰雪,那朱唇句句吟唱的是何种将敌人碾作尘灰的言灵?

    四大贵族之首朽木家,一宅二队长,何等殊荣。朽木家二小姐朽木露琪亚,一舞倾满廷,风姿卓绝。

    于是倾慕者络绎不绝。

    「藤原家望求娶朽木家二小姐,结两姓之好,永以为期。」

    朽木露琪亚敛着眸慢慢撕碎了那张拜帖,投入炉火中,纸屑纷扬在火舌的舔舐里化作飞灰。她裸着足走到廊前坐下,百无聊赖地拨着三味线,夜风凉凉地拂过衣襟,她也不甚在意。

    「……兄长大人。」背后那道强大的灵压渐近了,她沉声道,仍拨着弦弹着那泠泠的小调。

    「我不嫁。」

    即使是为了朽木家的荣耀。

    「兄长大人,我不愿嫁。」

    即使是为了……兄长大人。

    「露琪亚,」朽木白哉的声线一如旧日端肃,然而如今的她却听出了几分暖意,「毋需担心。」

    「长老和藤原家,我会处理。」

    「!」朽木露琪亚张大了眸,眼眶微红。她自是知道对那些永不餍足的长老来说,藤原家的一纸婚帖有多么炙手可热。

    「……兄长大人……」她忍不住攥紧他的衣襟像个孩子般呜咽,眼泪鼻涕花了满脸,不似那个霜雪般的朽木队长,不似那个桔梗般的贵族小姐。

    对一切与黑崎一护相关的事物: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最后,从心上剥离。

    朽木露琪亚本以为她能做到。可最终还是忍不住去憎恨,那些隔过黑暗的花与水。

    朽木白哉怔了怔,终是舒展清俊眉目,揽她入怀。

    纵使朽木露琪亚满心满眼都是黑崎一护,纵使她永生永世无法释怀……至少他可以恪守兄妹之情。只要,她不嫁,他不娶。

    足矣。

    「你还真是个化不可能为可能的人哪,浦原。」略显轻浮的声音慨叹着。「即使是那样的情况仍可以逆转吗?」

    「嘛,能力可以取回,只是记忆就实在没办法了呢~」某奸商摇着扇子一脸狡黠,指尖梳理着发出满意咕噜声的黑猫的毛发。

    「那也不错。」来人压了压帽檐,「毕竟这是给拯救尸魂界的英雄的……应有的报偿啊。」

    一番队队首室。

    「京乐总队长,这……?」朽木露琪亚难得惊讶地握着手中的一纸文书,有些为难。

    并非一年就从真央灵术学院毕业的天才,而是踏踏实实地读满了六年……然而,一毕业就被总队长任命为十三番队副队长。

    是个怎样的人呢?朽木露琪亚不禁疑惑。是否有足够的实力担任副队长?尽管她信任京乐春水的判断力,但秉着为十三番队负责的心态,她必须更加谨慎。

    「嘛,露琪亚酱不用担心,那家伙的实力可是非常强的哟。只是因为不太擅长鬼道,才被迫读满了六年。」京乐春水慢悠悠道。

    「那先说好,如果是个棘手的家伙,我可不要。」朽木露琪亚一手撑着下巴,竟状似正色地耍起无赖来。「温柔体贴关怀备至勤奋工作善解人意都满足的……倒是没问题。」

    「噗!」京乐春水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这小妮子十年来在别人面前越来越高冷,在自己这个总队长面前倒愈发随性了,「咳咳……露琪亚酱,先别这样说嘛,虽然是个有点棘手的小子,但是真的是个好孩子,真的!总之等你去真央见过他再说吧!」

    狐疑地盯着似乎急于掩饰什么的京乐春水,朽木露琪亚不怀好意地翻起三白眼。

    那就等她先去真央会会那小子再说喽。

    樱雨纷飞。真央灵术学院熙熙攘攘,学生们都憧憬地望着身披白色法披的队长们。

    时而能听见这样小声但激动的议论:

    「哇,你看那个人,是十三番队的朽木队长啊!果然很漂亮!」

    「别用手指着朽木队长啊,很失礼的!」

    「朽木队长不仅本人很漂亮,据说她的斩魄刀也是整个瀞灵廷最美的呢。真想见识一下啊……」

    「哈,还见识呢,朽木队长可是在那场【最后之战】里守护了瀞灵廷的强者!就你这实力,怕是人家一个白雷就能把你制服了吧~」

    「你……!」

    朽木露琪亚仿佛看见了百年前的自己,恍如隔世。

    「呐,露琪亚酱,就是这小子哟。」京乐春水懒洋洋的声音将她扯回了现实世界,「你的副队长。」

    那一刻朽木露琪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是黑崎一护,请多指教,死神。」橙发青年向她伸出手,笑容明亮。

    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说出那句奇怪的「死神」,为何会在这名素未谋面的护庭十三番队长面前表现得如此热切。

    「不是死神。」朽木露琪亚扬起唇角,颤抖着伸出手,与他的手相握:

    「是朽木露琪亚!」

    又是一年樱吹雪——

    纵使光阴流逝,羁绊永不断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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